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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1章 藏锋玉樽冷,待弈云帆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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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71章 藏锋玉樽冷,待弈云帆迟

    孙权这一次摆出的仪仗,还是蛮像个样子的。www.biquge900.com

    华盖车。

    四色马。

    虽然刘备口称吴侯,但是实际上他还没被封为吴侯呢,只是一个小小的亭侯罢了。

    大概就像是后世里面的副总,顶多加一个括号(主持工作)的这种。

    一路上,孙权绝口不提正事,只谈江东风物,询问交趾见闻,对刘备开发日南、崖州的艰辛与成就表示钦佩。

    刘备则应对得体,言语间对斐潜的『知遇之恩』感怀备至。对开发南疆的困难轻描淡写,对功绩更是谦逊推让,只言『仰赖朝廷威德及骠骑大将军调度有方,将士用命』云云,将自己的位置摆得极低,仿佛一个安于现状、恪守本分的客将。

    孙权只是笑笑,也不揭穿刘备的表演。

    毕竟刘备肯来江东,也就意味着一些什么……

    难不成刘备是要来江东散心的?

    两人说说笑笑,也知道华盖车上不是什么良好的谈话场所,所以也就浅谈即止。

    等到车到了孙府之时,丰盛的接风宴早已备好。

    刘备等人洗漱之后,便是相约进入席间,一时觥筹交错,丝竹悦耳。

    孙权高坐主位,谈笑风生,就捡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来说,场内气氛热烈,相互之间都是笑呵呵的,就像是江东从古至今都是一团和气。似乎所有的江东人士,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是紧密的团结在孙权周围,携手共进,和谐共处。

    刘备居于次席,恭谨有礼,对敬酒来者不拒,却绝不多言。

    张飞被安排在武将席中,虽有不满,但在关羽眼神压制下,也只得闷头喝酒。不过喝着喝着,也就心宽起来,嫌弃一杯杯倒太慢,哈啦啦一把抢过了侍者酒壶,『换大碗!』

    关羽眯着眼看,也没制止张飞饮酒。反正关羽自己是不怎么喝的,即便是他人来敬酒,也是眼一眯,似笑非笑,然后举起酒爵沾一沾嘴唇而已。几轮旁人敬酒下来,酒爵里面的酒水一点没少。

    见得关羽如此,其他人也就悻悻,不再找关羽敬酒,脸上虽说还带着笑,心中娘希匹多半是少不了的……

    华夏的这种『敬酒』文化,实际上是和『盟约』相伴而生的。

    青铜器铭文记载周天子赐酒是最高礼遇,毕竟那时的酒,是稀缺资源。而劝酒可能源于『歃血为盟』的变形,以及在等级森严的传统社会,以敬酒的次序、姿态皆暗含尊卑秩序,确定双方,或是多方的上下级关系,相互之间的尊卑等等,成为巩固权力结构的仪式。

    而后世从劝酒到灌酒,除了所谓『酒品即人品』的假命题之外,更多的是类似于『狼人杀』的权力滥用与个人边界溃散,尤其是将酒当成了麻瓜的『吐真剂』来用的……

    其实真正的『吐真剂』,后世确实也有,只不过一般人也搞不到,而相对于便宜且廉价的酒水,就成为了许多领导者,自我管理无能没办法用其他方式手段,偏偏还要展示权威的首选。

    就像是江东当下。

    在孙权的有意无意之下,江东群臣轮番上前向刘备敬酒,言语间或试探、或恭维、或暗藏机锋。

    试探悄然展开……

    顾雍上前,举杯向刘备敬酒,言语平淡却意有所指,『玄德公经营交南,教化蛮夷,功在社稷。然南荒湿热,瘴疠横行,公与麾下将士远离中原繁华,实为不易。不知公可思北归乎?』

    刘备眉毛微微抖了一下。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刘备依旧带着温和的笑,看着风度翩翩的顾雍,心中暗想,这江东士族传统都是一上来就是这么直接么?一点都不山东。

    这还真是如此。

    大汉时期,江东一带在中原地带的士族眼中,还只是那种刚刚『开化』的地带,仅仅比陇右西域等羌人胡人杂居的地区好一点而已。

    所以也就别指望江东这些家伙能有多么委婉的言词了……

    刘备微笑举杯回敬,『顾公谬赞。备受命于骠骑,开发南疆,乃份内之事。交趾虽远,然民风渐化,物产渐丰,亦是一方乐土。且远离中原战火,士卒百姓得以安生,备心甚慰。至于……北归?啊哈哈,此非人臣所当妄议也。』

    刘备的回答,滴水不漏。

    几句话,就勾勒出了一个『职责所在,安于现状,无意北归,更不敢僭越』的善良形象。

    顾雍微笑,点头,一爵酒水饮下,也不纠缠,当即行礼而退下,至于顾雍肚子里面有没有大骂什么糟老头子信你个鬼,那就是另说了。

    陆逊紧接着上前,态度特别的谦逊,行礼敬酒,话题却引向军事:『逊闻玄德公麾下关张二位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昔日在川中……咳,在征南途中,必是所向披靡。不知交趾、日南一带,可还有不服王化之强敌?玄德公练兵之法,必有过人之处,还请玄德公不惜赐教。』

    陆逊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似乎在表明我是宝宝,我直肠子,我好奇心强,我说话直你别在意的模样,但是问出来的问题一点都不像是乖宝宝所能问的,更是潜藏了陷阱。

    刘备神色如常,『云长、翼德,勇则勇矣,然天下英雄何其多也。交南之敌,多依仗山林地利,非堂堂之阵可比,剿抚并用而已。至于练兵之法么,亦不过循古制,勤操演,与将士同甘共苦罢了。比之江东水师之精,实乃萤火之于皓月,哈哈,不可比,不可比。』

    刘备就像是没发现陆逊乖宝宝面孔的恶魔脸孔,依旧是保持着温和的笑,似乎也是挂上一副永不掉落的面具,称赞陆逊是江东后起之秀云云。

    陆逊似乎像是小媳妇一样,红着脸,不敢受,饮了一爵退了下去。

    一旁的张温走了过来,借着酒意,看似随意地问道,『玄德公,今骠骑与丞相会猎于河洛,战事胶着。公坐拥精兵于南,交趾物产丰饶,崖州更是海外奇珍汇聚之地,实乃天赐之资。若是……这骠骑有「需」,公挥师北上,岂不是可建不世之功?』

    也不知道张温嘴中说出来的这个『需』,还是『虚』,但是其中的意思却是昭然若揭。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露骨的怂恿和试探,直接点出刘备手握兵力和资源,暗示他有机会在斐曹大战中有所作为,包括但不限于拥兵自重……

    刘备闻言,放下酒杯,正色道:『张君慎言!备乃骠骑大将军麾下,奉命守土,唯谨遵号令而已。粮秣赋税,皆按时解送中枢,不敢有丝毫懈怠。至于军国大计,自有骠骑与朝廷诸公运筹帷幄,岂是备一介外将所能妄议?此等言语,万不可再提,以免招致祸端。』

    张温愕然,旋即装作熏熏然模样,『啊,啊,甚是,甚是……在下贪杯,贪杯……醉话,醉话啊……哈哈哈……』

    『美酒虽好,切莫贪杯误事啊!』刘备也就顺水推舟,『这一爵,备就不能和张君同饮了!』

    『好,好……』张温悻悻而去。显然张温也没想到刘备的反应迅速而严厉,几乎是立刻撇清关系,强调服从和本分,甚至表现出对『祸端』的担忧,姿态放得极低,就像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

    席间,孙权看似与群臣谈笑,目光却始终未离刘备。小耳朵更是竖得老高,恨不得将刘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听到耳朵里,记在内心中。

    刘备的表现,依旧宛如他的温和笑容一般,堪称完美。

    一个极其谦恭、低调、安分守己的形象,符合大多数江东之人的听闻,也似乎是表示这刘备真的是来旅游的,顶多是来打一壶江东酱油,暴晒三十天的那种而已……

    在席间,刘备对于江东士族或明或暗的试探,或巧妙化解,或严词撇清,始终将自己定位为一个忠诚、本分、满足于现状的客将。

    然而对于刘备如此的表现,孙权心中疑虑并未消除,反而是更深。

    完美的面具?

    刘备的应对太得体了,仿佛和江东的这些士族子弟一起排练过一般。有来有回,每一次的应答都是这么的合适,恰当,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一个能在乱世屡败屡起、在川蜀与斐潜争雄、又在蛮荒之地开疆拓土的人,真的如此甘于平庸?

    这谦卑的姿态,是否正是他野心的最佳伪装?

    孙权不相信。

    孙权品尝过权柄的『甜美』。

    这就像是睁眼看世界之后,还可能会将国内三年起步,随时撤销的拳师当宝么?

    所以孙权不相信刘备就这样准备一辈子当一个『征南将军』!

    刘备的年龄大了,到晋升的界线了,再不上『管理层』,就要被『三十五岁优化』,往社会输送优秀人才了!

    显然,刘备现在的年龄已经超过了三十五,所以继续躺平的绝对就不是兄弟了……

    至于刘备在交趾的实力么,虽然刘备对于这些敏感问题,或是搪塞了事,或是左右言他,对于其自身具体数据绝口不提,一味的强调岭南开发不易,摆出一副远离战火,不想要参与纷争的姿态,但孙权的情报显示,刘备在交州招募流民、训练士卒、发展贸易,实力不容小觑。他越是低调,孙权越觉得其深不可测。

    至于刘备口口声声,说是什么对于斐潜的忠诚,对于大汉的忠义……

    大家开心就好。

    就算是刘备真的『忠孝』,但骠骑真能完全信任这个曾与自己争夺川蜀、如今手握重兵偏安一隅的枭雄?

    刘备口中对斐潜的『感恩戴德』,其中能有几分的真心?

    但是依靠一场宴会,显然无法解决这么多的疑问,孙权也没想要在刘备下船伊始,就确定和刘备相互之间的交易,于是便是趁着气氛还算热烈,摩擦还没有出现,便是再次举杯,做总结陈词,依旧只谈风月友谊。刘备也恭敬回礼。

    散席后,孙权独留鲁肃于书房之中。

    『子敬,观此子如何?』

    孙权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凝重。

    鲁肃沉吟片刻,『玄德公……滴水不漏。其言其行,皆合乎臣礼,无可指摘。然过于无可指摘,反显刻意。』

    『子敬所言甚是……』孙权走到窗边,望着沉沉夜色,『刘玄德啊……果然不凡……在我看来,此人就像是一口深井,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不知是藏着什么……说他无野心,他绝不会来江东,说他有野心,却又藏得如此之深……他在等什么?或者说,他在怕什么?』

    鲁肃沉吟片刻,低声说道:『或许在等主公明示……或许也是在观察江东的水有多深……他怕的,恐怕是过早暴露,成为众矢之的,被江东群狼分食……或是过早的传递出什么消息……招致骠骑的猜忌……到那个时候,便是江东不得,又失交趾……故而他此行,既是应主公之邀,也是在试探江东……』

    孙权眼中寒光一闪,『子敬,你说……是否可以……将消息传递给骠骑……』

    鲁肃摇头说道:『主公,万万不可如此,此举太过刻意。若是……反而不美。』

    孙权吸了一口西湖醋鱼,顿感不适,思索良久,打消了这个容易被人揭穿,属于损人未必利己的想法,然后说道:『一次宴会,试不出深浅……过得两日,某亲自带他去检阅水军操演!让他看看江东的底蕴,也看看他面对真正的强军时,眼中是否还能如此平静!待那时……再与他「推心置腹」地谈谈「匪患」……』

    鲁肃拱手应下,表示自己先回大江水寨去,等待孙权前来。

    黄盖在大江前线,鲁肃这是抽空回来,而对于江陵川蜀军的进攻,也同样可以成为一种对于刘备的试探……

    从刘备登岸,不,甚至从刘备同意前来江东的那一刻开始,孙权对于刘备的试探就是在一步步的展开,一点点的升级。孙权想要用这种方式,用实力展示和更具体的『合作需求』来压迫刘备,逼其露出真意,然后根据刘备的需求,或是合作,或是……

    与此同时,回到驿馆的刘备也是屏退左右,只留关张。

    『大哥,这鸟宴会憋死俺了!孙小儿和他手下那些人,说话都是拐弯抹角,没一句实在的!』

    张飞灌了一大口水,抱怨道,『这江东酒水也是稀淡!又酸又寡,一泡尿下去,什么都没了,连那马奶酒都比不上!难道这就没有进货些关中美酒么?真是扫兴!』

    关羽没理会张飞对于酒水的抱怨,而是缓缓的抚髯,凤眼半眯半睁,『兄长,江东诸人,试探之意甚浓。顾氏稳重,陆氏机敏,张氏么……似有挑唆之意……』

    刘备坐在灯下,脸上宴席间的谦恭温和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锐利,『他们想知道我的野心有多大。孙江东想用我,又怕控制不住我。江东士族怕我搅浑了他们的水塘,又或许想看看能不能利用我,去对付他们想对付的人……』

    『顾氏表面上说什么北归,实际上是在谈交趾贸易……或者更隐晦一些,表示只要「交易」……至于那陆家小子,年纪轻轻就是一肚子计较,以言语相激,多半是为了表现陆氏要和我们划清界限,置身事外……毕竟陆家现在并不兴旺,不像是顾氏……这倒是也可以理解……』

    刘备捻着胡须,缓缓说道,『还有这张惠恕……据说和孙仲谋走得颇近……或许他的问题,就是孙仲谋要他问的问题……』

    关羽默默点了点头。

    刘备轻轻一笑,『无妨,无妨!某表现得越安分,他们就越不安,越要试探。孙仲谋定然不会就此罢休,接下来还会一再试探你我兄弟。他要看我们兄弟三人反应,当然,我也要看他摆出来些什么……反正来都来了,不妨看看江东这水下的暗礁到底有多少,有多险……』

    刘备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寄人篱下,困守南荒,岂是长久之计?斐子渊雄才大略,然其重心在北,鞭长莫及。孙仲谋引我入局,无外乎是想要驱虎吞狼罢了……不过么,虎入山林,是否还会听人驱策?江东……孙曹联盟脆弱,内部倾轧,此非天赐之地乎?』

    关羽低声说道:『交趾蔽塞,消息难通……不过登岸之后,某倒是听闻了一些事情……』

    关羽将他听到的关于斐曹之间,以及江东和川蜀之间的一些『只言片语』说给刘备听。

    刘备点头,『如此说来……确实是时机未到。』

    刘备站起身,到了窗前,抬头看向窗外吴郡的夜空,声音低沉而坚定,『现在,我就是那个只想在交趾安度余生的「刘征南」……至于其他么,让孙仲谋去猜,让江东士族去试……我们要看清每一张脸,记住每一句话……到时不管怎么选,都是我们来做主!』

    刘备幽幽而道,『风浪虽恶,操舟者贵在知进退,更贵在……待时而动!』

    驿馆室内的灯火,映照着刘备深邃的眼眸。

    在其眼眸之中,没有半分方才酒宴的醉意,只有一片冰冷而清醒的算计。

    刘备如果没有蓬勃的野心,那么就不会在历史上四五十岁的时候还想着要争霸天下。刘备敬重天子,也尊敬斐潜,甚至觉得曹操也很了不起,但是这和他自己的野心,并不矛盾。

    人,终归是要向上走的。

    他觉得,现在就是一个机会,一个他等待许久的机会。

    江东的棋局,随着刘备的到来,也就落下了第一颗充满变数的棋子。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棋手,但是谁又清楚谁是在谁的前面,还是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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