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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4章 权火焚心孤注倾,夜策孤忠入彀中
年轻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活力,有向上的蓬勃之气,但是问题也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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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曹丕消停了一阵子,对于陈群言听计从,但并不代表曹丕就从此甘心做乖宝宝,成为陈群的傀儡,或是邺城的摆设。
曹丕心里面清楚得很,城下的张赵二人的『相争』有没有风险?
当然有!
可是从政治意义上来说,曹丕又必须要冒这个风险。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
毕竟曹操的儿子,不仅仅是他一个……
如果继续守下去,即便是安然守城度过了劫难,会不会一辈子被人嘲笑军事无能,缩头乌龟?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时不时就会从阴影里面悄然爬出来,啃噬着曹丕的心。
他站在邺城北台高大的望楼之上,扶着冰凉的垛口,目光却投向远方那片连绵的骠骑军营寨。
那些营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仿佛敌人嘲弄的眼睛。
陷阱?
他何尝不知道可能会是陷阱。
陈群的分析句句在理,赵云、张辽都是沙场宿将,岂会因些许摩擦就在大敌当前时自乱阵脚?
那所谓展现在邺城面前的『内讧』,多少有些刻意,甚至巧合。
所有巧合的东西,都值得怀疑。
曹丕读过的兵书,也不仅仅是他父亲注解的孙子兵法,其中也有不少告诫为将者不能因为个人的情绪去考虑问题……
可是,他有的选吗?
曹丕想到此处,不由得用力抓着冰凉且坚硬的垛口,似乎是用这般行为,获取『支持』。
至少是心理上的『支持』……
眼前的这骠骑北域军,并不擅长于蚁附攻城。
这些天来,张辽赵云对于邺城的破坏,仅限于外围的工事哨卡,对于邺城本体伤害破坏并不大。
唯一一次比较严重的进攻,依旧是在南城方向,而那个时候是由陈群指挥的……
这就是重点了!
曹丕不由得想起了前两年,在许都,父亲曹操宴请群臣,诸子作陪,席间令各赋诗一首。
曹植挥毫而就,文采飞扬,赢得满堂喝彩。
父亲抚掌大笑,眼中尽是激赏。
而他曹丕,临到末了才磕磕碰碰的写出苦思良久的诗作,只换来父亲淡淡一句『尚可』。
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曹植嘴角转瞬即逝的得意,看到其他兄弟或明或暗的讥诮。
『世子』这个名分,从来就不是铁打的……
当年曹丕也不是『世子』啊!
曹植有才名,曹彰有军功,就连年幼的曹冲,也是深得父亲宠爱。
而他曹丕,有什么?
守着一座被围的孤城,若是再毫无建树,等父亲回师,他该如何自处?
这些念头,原本他放下了,或者说他以为是放下了,可是就像是黄赌毒一般,沾染了一次之后,稍微有些由头,便是又会从阴暗的角落里面冒出来。
『子文那边……可有消息?』曹丕忽然低声问身后的心腹。
心腹低声回答:『回世子……听闻说日前在平原大破山贼,斩首千余……』
曹丕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看吧,他的好弟弟们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曹彰在平原建功,
曹植在邺城之中,虽然不上城墙坚守,却也能以诗文激励士气,博得『临危不惧』的美名,在士族名流当中名气越发的高昂起来。
只有他,被困在这座城里,除了『坚守』之外,毫无作为。
就连南城那些安排,那些部署,也是陈群的功劳,而不是他的!
可以想象,若是就这样下去,守得住是陈群调度有方,守不住就是他曹丕无能。
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他吃亏。
他需要一场胜利,一场属于他曹丕的胜利。
不需要太大,但必须是由他主导、由他决策的胜利。
他要让父亲知道,他不仅有守城之能,更有破敌之勇。
他要让那些观望的大臣们看到,他曹丕不是只会听命于谋士的傀儡。
任峻……
曹丕的脑海中闪过其身影。
任峻是个好人,忠心耿耿。
这样的人,最适合执行这种危险的任务……
不会多想,不会多问,只会埋头执行。
成功了,是他曹丕运筹帷幄;失败了……
之前任峻战败的时候,就该死了……
冷酷吗?
也许。
但这就是政治。
父亲大人当年不也是一样杀人,让边让、孔融之辈身死道消?
帝王之术,本就该如此。
欲成大事,岂能拘泥于小节?
『世子,陈令君求见。』侍卫的通报打断了曹丕的思绪。
曹丕深吸一口气,迅速收敛了脸上的所有情绪,『有请。』
陈群缓步登上城楼,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世子,夜已深了。还请早些歇息』
『长文来得正好。』曹丕转身,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忧虑,『我方才观察敌营,见张辽部似有异动,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曹丕还在在试探,还想要争取。
陈群的目光在曹丕脸上停留片刻,『骠骑军纪严明,纵有龃龉,也不至于在敌前自乱阵脚。世子,属下还是那句话,固守待援,方为上策。』
又是这套说辞!
曹丕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受教的表情:『长文所言极是。只是……我军困守已久,粮草日蹙,军心浮动。若是长久困守,只怕……』
曹丕故意留下话头,观察陈群的反应。
但是这位谋臣只是微微摇头:『世子放心,丞相必有安排。我等只需守好邺城,便是大功一件。』
大功一件?
曹丕几乎要嗤笑出声。
守城之功,如何与破敌之功相比?
等父亲回师,解了邺城之围,天下人只会称赞父亲用兵如神,谁会记得他曹丕在这城里苦守了多久?
即便是大功,也是陈群的……
送走陈群,曹丕独自在城楼上踱步。
夜风很冷,吹得他衣袂翻飞。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们兄弟兵法时说过:『为将者,当知取舍。』
取舍……
他现在不就面临着取舍吗?
用任峻和几百兵卒的性命,赌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至于那些可能为此送命的士卒……
曹丕用力摇头,试图甩开这个软弱的念头。
父亲当年屠徐州、坑降卒,不也是为了更大的目标?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这个道理,他懂。
『令出必行,唯有忠诚……』
曹丕喃喃念出山东之地,经常被强调,似乎是铁律一般的话,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是啊,忠诚。
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忠诚,不问对错,不计代价的忠诚。
远处,骠骑军的营火依旧在闪烁,仿佛在向他招手。
风险再大,他也必须一试。
这不仅是一场军事冒险,更是一场政治豪赌。
陈群以需要巡查城防为由告退,留下曹丕一人烦躁地踱步。
『既然你陈长文求稳,那便由某来行此险招!』曹丕不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是夜,曹丕秘密召见了典农中郎将任峻。
然而,曹丕不知道的是,他密会任峻的消息,很快便通过某些渠道,传到了并未歇息的陈群耳中。
听完心腹的禀报,陈群站在自己府邸的书房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化作一丝深深的苦笑,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疲惫。
『果然……还是年轻啊……』
陈群低声叹息。劝阻已无意义,强行拦阻只会与世子彻底决裂,于守城大业更为不利。
况且,陈群内心深处其实也难免存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侥幸……
万一,是自己多虑了呢?
万一,真的有机可乘呢?
沉默良久,陈群缓缓闭上眼睛,仿佛要将所有的担忧和无奈都压下。
最终陈群轻声吩咐道:『传令我们的人……南门附近……加强警戒,但……无需干涉任将军行事。』
陈群决定,对此事佯装不知。
这也是作为臣子在面对刚愎主上时,一种无奈而悲凉的妥协。
陈群将所有的判断和担忧埋藏心底,然后暗自祈祷,希望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希望任峻的出击,能带来一丝奇迹,而不是……
一场灾难。
……
……
夜色如墨,将邺城巍峨的轮廓浸染得一片模糊。
典农中郎将任峻回头望向了北城,似乎感觉到了曹丕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
深沉,阴暗。
任峻搓了搓手,他的手掌,因长年累月督促屯田,勤于农事,磨出了一层厚茧。
他擅长屯田,但是不擅长作战啊……
之所以他担任了中郎将,不是因为他在武勇上有多少建树,而是他和曹氏是亲戚。
他不由得将手掌在身上衣甲上擦了擦。
片刻之后,又忍不住擦了一下。
一个时辰前,世子曹丕那不容置疑的命令,犹在耳边回响。
『任将军,此乃某之决断!战机瞬息万变,岂能说什么万全?某知你忠心,此事若成,汝便是解邺城之围的首功!』
忠心啊……
任峻停下脚步,望着城外沉沉的夜色,心中一片苦涩。
他自然是忠心的。
自当年兖州动荡,他散尽家财,募集宗族、宾客、部曲数百人归附曹操以来,他的生命便与曹氏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他记得那些筚路蓝缕的岁月,曹公拍着他的肩膀,称赞他『典农屯田,国之根本,粮秣无忧,则军心可定』。他不懂那些高深的谋略,也不善言辞,只知道曹公将屯田重任交给他,是莫大的信任。他唯一能回报的,便是兢兢业业,令出必行,唯有忠诚。
他负责屯田,兴修水利,督造军械,将后方打理得井井有条,确保前线大军粮草无虞。
攻克二袁,占领冀州,那辉煌的胜利背后,也有他任峻和无数像他一样默默耕耘的属吏、兵卒、民夫的一份汗水。
迎奉天子,定都许县,那是何等振奋人心的时刻!
他仿佛看到大汉的荣光在曹公手中重现,而他,任峻,作为曹公麾下的一员,也与有荣焉。
那时的曹军,上下同心,锐不可当,哪像如今……
还有上次。
兵者,凶道也。
世子让他去执行一个极其凶险的任务……
主动出击,偷袭骠骑军营寨,并试图嫁祸,挑起赵云和张辽的内斗。
确实,他也并非毫无军事经验的纯粹文官。
即便是他掌管屯田,也需护卫粮道,剿灭小股流寇。
他确实也打过仗,见过血。
但那是和骠骑军交过手之前。
现在要他在虎豹之间腾挪跳舞……
这种难度,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他本能地觉得不妥。
骠骑军是何等强悍?
赵云、张辽是何等人物?
岂会因一次简单的偷袭就轻易中计,自相残杀?
这计划听起来……
太过想当然了。
任峻他曾试图委婉地表达自己的疑虑:『世子,末将以为……赵、张二人皆世之名将,恐非易与之辈。此计……是否再与陈令君商议……』
话未说完,就被曹丕不耐烦地打断。
『商议?与陈长文商议,便是坐守待毙!』曹丕年轻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焦躁与野心的光芒,『任将军,你可知当年李郭,不过西凉莽夫,麾下亦多乌合之众,何以能祸乱长安,挟持朝廷?非其兵甲之利,实因内部不和,互相猜忌,乃至予人可乘之机!今骠骑军外强中干,攻城乏力,久居城外,正是焦躁之时,故而彰显出赵、张二人矛盾!此正类李郭之旧事也!某此计便是要效法当年长安之谋,令其自相残杀!彼二人一旦相斗,我军便可坐收渔利!任将军,你只需依计行事,定然马到成功!』
真的?
任峻听得有些茫然。
之前李郭二人确实是相互争斗,但他总觉得世子的类比有些牵强。
骠骑军军纪严明,斐潜御下有方,岂是当年那群混乱的西凉兵可比?
赵云、张辽纵有龃龉,又岂会轻易堕入如此明显的圈套?
然而,面对世子灼灼的目光和『首功』、『忠心』的期许,他那些基于朴素经验和直觉的担忧,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能说什么?
难道直接质疑世子的判断,质疑这听起来『精妙』的计策?
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政治权衡和深层次的谋略博弈,他只知道,上位者下了命令,他作为下属,理应服从。
令出必行,唯有忠诚。
这是他一贯的信条,也是他在曹氏集团中安身立命的根本。
反对?
他拿什么反对?
他又如何敢反对?
陈令君那般智慧超群之人,不也未能劝阻世子么?
他任峻,一个以屯田、实务见长的将领,又能如何?
『末将……遵命。』
最终,他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四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那一刻,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洪流裹挟着,冲向未知的、充满危险的深渊。
『将军,都准备好了……』
护卫前来回报。
任峻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
城门门轴涂抹了油脂,拉开的时候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但是黑洞洞的城外,似乎是准备吞噬一切……
包括希望。
他想起了初投曹公时,军资匮乏,他与部下同甘共苦,亲自下田督促生产,看着粟米一天天长高,那个时候,是充满希望的……
他想起了官渡之战前,他负责的屯田区为大军提供了坚实的后勤保障,曹公曾亲笔写信嘉奖,称他『功在社稷』,那个时候,也是充满希望的……
那时的他,虽然忙碌,虽然辛苦,但内心是充实而坚定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的努力是有价值的,是为了一个清晰的目标——
辅佐曹公,平定天下,重振汉室。
可如今呢?
这邺城之下,世子急切而冒险的计划……
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和不安。
他仿佛置身于一片迷雾之中,看不清方向,只能被动地跟随那模糊的指令前行。
忠诚,此刻变得如此沉重,几乎要压垮他的脊梁。
『都准备好了?』任峻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再……再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护卫亲兵应答一声,转身去了。
检查什么?
其实不用太多检查。
骠骑军和曹军,原本都属于大汉系列,某些盔甲和旗帜相差不多,所以只需要准备一些伪装成骠骑军张辽部所用的,临时收集来的杂色旗帜和部分相似甲胄即刻。
任峻之所以要求重新检查,只不过是努力做出一副处理得井井有条的模样,并试图用熟悉的实务工作来驱散心中的迷茫和恐惧。
或许,只要像往常一样,把上面交代的事情做好,就能度过难关吧?
他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令出必行,唯有忠诚。』
他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这八个字,仿佛这是唯一能支撑他走下去的信念。
检查很快结束了,任峻也没有了再拖延什么的理由。而在想象当中,临门之时的『将军留步』,最终没有发生。
逃么?
他已经逃过一次了……
降么?
他身上曹氏的烙印太深了……
任峻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奉世子令,今夜出城破敌!诸君需奋勇向前,扬我军威!』
没有过多的动员,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次复杂而诡异的行动。
他只是按照世子的计划,下令部队悄无声息地自南门潜出。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任峻率领部队,绕开可能的哨探,直扑预定的目标……
骠骑军赵云部外围的一处哨卡和营垒。
在接近之前,他们迅速换上了准备好的杂色旗帜和部分类似张辽部的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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