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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五十六章 变化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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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赶慢赶,宁卫民终究还是没能及时赶到京城和松本庆子聚首,再度遗憾错过。www.luanhen.com

    哪怕他已经拥有了上亿的身家,这次回来终于舍得花钱坐了商务舱也没用。

    不为别的,就因为事情又有了些超出预计的变化。

    由于京城制片厂这边一些人事安排出了问题,京城这边的外景地也没联系好,和《末代皇帝》剧组的需求有所冲突。

    所以以松本庆子为主役的南向摄制组,遭遇到了无法工作困境。

    演员和外景地,哪方面都配合不了,拍摄任务自然就进行不下去了。

    再加上沪海市的政府领导和那边影视界人士,诸多文化名流对这部合拍电影很重视。

    各方单位早已经不知几次发出官方邀请,希望松本庆子本人和以野村芳太郎为首的《李香兰》剧组能够尽早到达沪海,与影视界和文化界人士增进交流。

    松本庆子和导演野村芳太郎商量后,觉得目前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把京城这边的戏暂时搁置一下,先去沪海拍戏。

    然后掉头回来再继续拍京城的戏份。

    就这样,很快整个南向摄制组就收拾好了东西,再度包机飞往沪海。

    所以1986年的7月26日的傍晚七点四十,当宁卫民在昏黄的天色里,终于踏上祖国的土地,出现在首都的机场大厅的时候,却十分的不凑巧。

    他的爱人早已经离开京城了。

    松本庆子此时此刻,正在沪海黄浦江畔的和平饭店,接受沪海各界名流组织的热情款待,感受着招待宴会中众星捧月的风光无限好。

    当晚,她以一袭大红衣裙出席晚宴,直接晃瞎了全场男人的双眼。

    无论记者还是宾客,都被她风姿绰约、光彩照人的形象所吸引,怕是当年的李香兰在沪海最风光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其中,松本庆子在沪海的许多老朋友都来了。

    电影明星王新刚以“时光荏苒,美人如昔”的话,来盛赞松本庆子的娇美容颜。

    而已经旅美归来在海外成名的画家陈逸飞,虽然初次与松本庆子本人见面,但实际却是她的影迷,早已对其仰慕已久。

    当众也以个人所绘松本庆子的画作相赠,而且相当激动和喜悦。

    所有不能不承认,沪海这个城市对待海外影人的态度,的确比京城更加热情和积极。

    毕竟此时的京城还略显保守,只在乎政治安全和政策方向问题。

    即便是欢迎和喜爱,也不敢毫无顾忌地尽情的表现出来。

    而沪海则少了诸多的顾虑,完全是竭尽全力表示自己的好客风度。

    也就难怪松本庆子会感到沪海这个地方似乎比京城待得更舒心,直观感受上要舒服得多。

    不过对于宁卫民而言,面对两个城市的感受就是恰恰相反的了。

    因为家就是家。www.biquge700.com

    哪怕他是个孤儿,哪怕他这一次还是形单影只的回来。

    可他自小长在这里,两辈子都活在前门楼子底下。

    京城的气味、声音、温度、光线早已刻印在他的记忆里,深植在他的骨髓之中。

    他这一双脚只要踏上京城这块土地,他就感到提神醒脑,混身舒泰。

    这或许是有心里暗示的左右,但更主要的因为习惯了的风土人情。

    老话说得好,一方风土养一方人嘛。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家才能给人最真实的归属感。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感,让人感到温暖和安心。

    其他的地方再好,不是家,就没有这种效果。

    当然了,也是因为家是每个人都牢牢记在心里的东西,如同父母双亲的脸,清晰无比,绝不会走样。

    但凡京城有着什么样的变化,都逃不过宁卫民的眼睛去。

    别看也就时隔半年,可这次回来宁卫民还是觉察到了京城发展的提速。

    别的不说,这灯光就和过去大不一样了。

    飞机降落时,大地上的灯火涌进舷窗,滴溜溜儿转。

    宁卫民着实吃了一惊,他发现首都机场居然已经变成了一个被放大了的灯光足球场。

    虽然还没有新的航站楼启用,但灯光如潮的景象已经足以让人振奋,感受到了城市电力基础设施的明显进步。

    要知道在此之前,京城夜晚很暗很暗。

    别说路灯少,瓦数不够,就连火车站、机场这样重要的交通枢纽,灯光也是昏暗的。

    而且因为发电量不足,总是为了保工业而停民用电,老百姓一个礼拜赶上个两三回是平常事。

    所以家家户户得备着白蜡,老百姓的孩子在蜡烛底下写作业,没什么奇怪的。

    唯独人们最不情愿的是电视剧的观看时间遭遇停电,除此无碍。

    但现在的首都机场能如此奢侈的使用灯光,这便足以证明改革开放的成功。

    说明京城已经快要脱离电力的桎梏了,即将全面走向电气化时代。

    客观地来说,这虽然只是相当于日本六十年代的发展水平,但终究也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而等到宁卫民取出行李,迅速地率先走出机场大门,与来机场接他的罗广亮和小陶汇合后。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惊喜出现了。

    因为这一次他们再不用费心找出租车了。

    罗广亮和小陶居然听了宁卫民的话,考下来了汽车驾驶证,是开汽车来的。

    而且开得还是他们自己的车。

    虽然他们的车小的出奇吧,比mInI库伯的个头儿还小,排量仅有65。www.biquge700.com

    看着就跟二十年后满大街到处穿梭,俗称“老头儿乐”电动汽车似的。

    可确确实实是辆真正的烧燃油的四个座的正经汽车。

    罗广亮主动帮忙把宁卫民的两件行李放好,一个打开前盖塞前备箱里,一个放在车顶的货架上。

    只是见宁卫民盯着这车来来回回的看,他多少还有点不好意思,嘴里很是谦虚。

    “卫民,让你见笑了。我们这车肯定没法跟你开过的比,差点意思,看着跟玩具似的吧?可关键是便宜,才九千多块钱。”

    但小陶对这辆车可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而如同拥有了私人飞机一样的骄傲。

    他坐在驾驶座上,相当俏皮地卖弄着。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宁哥再度回国。怎么样,吓您一跳吧?宁哥,要说还多亏您劝我和三哥学车本。我们如今才能学以致用,真成坐小车的人了。就我们哥儿俩买的这辆车,如今也算是京城头一份呢。这叫菲亚特126P,正经意大利货,还有一俗称‘小土豆儿’,是沙经理的门路给我们搞来的……”

    “行了,你小子别臭白话了,赶紧开车。什么意大利货,还懵你宁哥呢。卫民,甭听他吹,波兰货而已。”

    罗广亮打开了岔,他很不喜欢小陶如此油嘴滑舌的调侃,跟知道宁卫民累了,生怕小陶惹他心烦。

    但说实话,宁卫民心里却没有任何反感,除了听到市井腔调的亲切,也有说不出的熨帖。

    毫无疑问,能让身边的人越过好,这也是他自我存在的价值之一啊,同样很有成就感。

    所以他非但不介意小陶夸张的言辞,反而上车之后颇为兴奋,跟小陶一个劲打听这车的性能,俩人倒是聊得热火朝天,很是近乎。

    别说,小陶的驾驶技术倒是没得说,他相当熟练地驾驶着汽车。

    一加油门,就开上了刚落成的机场高速公路。

    一点看不出是新手,倒是像极了老司机。

    同时为了调解一下车里的气氛,他还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

    也是巧了,此时此刻,打开的收音机里正好播送一首旋律优美,且大家耳熟能详的男女对唱歌曲。

    “我踩着不变的步伐,是为了配合你到来,在慌张迟疑的时候,请跟我来……”

    “我带着梦幻的期待,是无法按捺的情怀,在你不注意的时候,请跟我来……”

    说出来谁能信?

    居然是电影《搭错车》的插曲《请跟我来》!

    这无论是影片名还是歌曲名,都是特别应景啊。

    于是车里的仨人愣了一愣,随之集体爆发出畅快的欢笑。

    不得不说,这种生活中发生的巧合本身就是一种幽默的段子。

    而至此,宁卫民看着窗外崭新的公路,也不禁由衷发出了感慨。

    “咱们京城的变化还真快呀。真是大不一样了。”

    “您指的是这高速公路吧?这算什么呀!这么着,等您歇两天我好好带你转转,我记得您上次春节前回来好像赶上了大雪,哪儿都没怎么去吧?”

    “好像是。”

    “现在咱不是有车了吗?这下再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了。您想去哪儿转,就言语,我小陶随时恭候您的调遣。在您待在京城这段时间里,我就是您的专职司机了。”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不过我其实也没什么地方想去的,无非也就是公司——家,最多再去天坛公园转转。所以心意领了,你小子还是自由活动吧,不用惦记我这边了。”

    “别介啊,宁哥,您这不会是嫌弃我手‘潮’吧。我还跟您说,我都上千公里无事故了。稳当着呢,再说了,咱京城如今可出了不少新鲜的玩意。这丽都饭店,就有了您说的那种‘迪斯科舞厅’,好像叫什么朱……朱莉安娜的,特招外国人。还有龙潭湖那边,听说第一个中日合资的游乐园也要开业了。您要家里待着闷了,烦了,难道不想去看看?我跟您说,如今京城可是一天一个样,您要是在家待个个把月不出门,兴许可就落伍了……”

    小陶把车开上高速路开始加速,他好像是为了显示高速公路的平坦,又像是在显示他的驾车技术。

    这辆白色的菲亚特126P像箭一样,直奔东三环插去。

    拉着三个大老爷们外带两件大行李,居然也跑到了八十多迈,一点不费力。

    而当汽车一到了东三环,宁卫民就觉得,一向爱夸张,喜欢吹牛的小陶,这一次可并没夸大其词。

    三环就像个大工地,正在建设中的公路和高架桥就不用说了。

    等到穿过三环进入东二环,以建国门桥为中心附近的地段,各种待建和正在建设的工地更是连绵不绝,好像处处都在开工。

    而凭着记忆中的印象,宁卫民知道这些都是未来的高档写字楼和饭店。

    结果更没想到的是,小陶这家伙半截还改道了,居然自作主张要把车开到地安门去,声称要在一个新开的大馆子给宁卫民接风洗尘。

    “等等,你小子要带我去的地方,它不会是……不会是明珠海鲜吧?”

    宁卫民脑子灵光一闪,忽然就想到了这个答案。

    万万没想到居然被他猜了个正着,小陶和罗广亮都惊讶极了,几乎同时开口。

    一个说“怎么?你一直在国外,居然也知道这儿?”

    另一说“是啊,他们家刚开没多少时候啊,宁哥您总不会告诉我,这家店的名气都传到日本去了吧?”

    知道,当然知道,怎么不知道啊?

    宁卫民知道这家饭馆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只是因为这家店太黑了,是京城有名的“三刀一斧”之首。

    是京城人所皆知,八九十年代京城消费最贵的四家酒楼之一。

    这四家酒楼,分别是地安门东边的明珠海鲜,景山旁边的大三元酒家,原骡马市大街东方饭店北边的肥牛火锅,还有一个新街口豁口的山釜餐厅。

    京城人幽默,不直接说这四个馆子价码高,就用刀、斧隐喻。

    意思就是说去那儿吃饭能狠宰您一番,得大把大把花钱,那简直是刀刀见血,一斧露骨,吃顿饭如同在身上割肉。

    至于说这第一刀为什么非明珠海鲜莫属?

    主要是因为在这年代吃海鲜是个牛的不能再牛的事儿。

    明珠海鲜的老板是个港城人,叫张万洪。

    他对京城餐饮最大的贡献,就是将港城餐饮服务模式带到明珠海鲜。

    过来人都知道,还是国营餐馆当家的日子里,下馆子不让服务员骂已算不错了。

    而明珠海鲜服务的特点是主动为客人点烟倒酒,微笑服务,这三点足够令顾客高兴。

    加上六七个正宗粤菜厨师做出正宗口味,跟当时京城的餐馆形成极大的反差。

    因此开业后一炮而红,名震京城。

    但问题是宁卫民又不是没见过海鲜的主儿,他在日本吃的最多的就是这玩意。

    所谓服务好,这明珠海鲜还能有日本人的服务好?

    他又何必跑这儿当冤大头来,于是立马阻止。

    “小陶啊,我承你的好意。可真是没必要,这家店我确实知道,他们家老板是属孙二娘的,就差把人剁成肉馅包包子了。宰人,宰得厉害。咱还是算了,不上他的当。换个地儿吃去吧。”

    哪知道小陶还挺好面子,“不,不用,宁哥,你别替我省。我还没跟您报喜呢,咱那三轮车的买卖太赚了。我和三哥托您的福气,又大赚了一笔。一顿饭而已,再贵我们也请得起啊。您甭管了,反正不会让您花钱。”

    瞧这话说的,这家伙是真实在也真楞啊,宁卫民是好气又好笑,

    “怎么着,非让我把话说明了是不是?常言道,办事不由东,你累死也无功啊。你要请客那就得我高兴是不是?我还告诉你,海鲜这东西我在日本都吃腻了。现在就想吃点京城的味道,吃点家常菜。你要真替我着想,就听我的。先带我去澡堂子泡个澡,然后咱再去康大爷的大酒缸来碗面,这比什么都强。何必便宜外人,吃这三刀一斧的亏啊。你挣钱再容易,也没必毫无意义的往外攘啊,对不对?”

    别说,这话一说管用了。

    小陶也琢磨过味儿来了,讪讪然有点不好意思。

    然而就在他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的时候,罗广亮这个比他更实在的主儿也插了句嘴,结果一下让宁卫民的这张脸也烧上了。

    “哎,不对吧?卫民,不是说是‘四刀一斧’?怎么你说的是‘三刀一斧’呀?”

    “嗯?四刀一斧?不会吧?这倒是头一次听说,三哥,要不你说说看。我看我拉下了哪个?”

    “好吧,这头一把刀,当然就是你那坛宫饭庄,这第二把刀,才轮到这明珠海鲜,这……”

    嘿!你就说,问这一句多余不多余吧?

    天知道,宁卫民有多恨他自己这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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