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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的生死,不止关乎一技的传承,更是一门的兴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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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先生死后,他一手创立的天刀武馆立刻树倒猢狲散,徒子徒孙纷纷出走,改投他门。
不止如此,原本属于天刀武馆的一些产业,也在被人蚕食吞并。
按照正常情况发展,天刀武馆会成为历史,韩先生的家人保不住家产,最终只会彻底退出武行,再没有往日风光。
可偏偏,韩先生的夫人邹榕站了出来。
这是个极有头脑和手腕的女人,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只有一个人能救她,能帮她守住亡夫的家业,这个人就是郑山傲。
于是她以未亡人的身份自荐枕席,略施手段就勾搭上了郑山傲,成功让郑山傲成了她新的后台,既保住了天刀武馆,也保住了财富地位。
接下来的年月里,邹榕开始展现自己在权谋上的天赋,她一介丝毫不会武功的女流之辈,仅凭着自身的手腕,竟成了津门武行的“内阁大臣”。
在郑山傲这个会长基本处于半退隐状态,不问世事的时候,是邹榕掌管着整个津门武行,并且奠定了绝对的权威。
若非她只是女流之辈,又丝毫不通武功,邹榕早就挤掉郑山傲,自己做会长了。
只可惜先天的缺陷,让她只能成为站在郑山傲背后的女人,她只能是津门武行的无冕之王,却不能彻底走向台前。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郑山傲反而大胆地用她来管理武行,因为邹榕只能借用他郑山傲的名头,只能依靠他,却对他的权势造不成任何威胁。
一直以来,邹榕在所有事情上都会跟郑山傲亦步亦趋,支持他的所有决定。
但今天,就连邹榕有对他有了意见。
“耿良辰抢了咱们两个码头,咱们武行谁都没有说话。为什么?因为忠义社?郑大哥,咱们是武人,自古侠以武犯禁,咱们什么时候怕过官面上?咱们武行成立至今,跟官面上斗得还少了吗?咱们什么时候连打都不打就认输过?就只有这次!”
“大家伙儿之所以不说话,不是因为没有拼一拼的血性,而是因为耿良辰是您的干儿子。虽然这人没入武行,但怎么也算是自己人。”
“老兄弟们看得是你郑大哥的面子,所以甘愿放弃两个一年几万块利润的下金蛋的母鸡。”
“利,我们舍了,但现在,郑大哥你连名也要我们舍?您不能用整个武行的资本去成全您一个不知道突然从哪儿冒出来的干儿子吧?”
邹榕一席话,引得众馆长纷纷应和。
“郑会长,邹馆长这话没错,看在您的面子上,老哥们儿们损失些大洋也就算了,但现在连名声也要损失?我们活一辈子,落下的不就是个名声吗?您这是掘我们的根呀!”
“对呀,过分了!”
“这是根本不把我们当回事儿啊……”
众馆长纷纷发泄自己不满的情绪,郑山傲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看见没?
这就是那混账王八蛋耿良辰干的好事!
他是有嘴也难辨。
跟他们解释,说这是耿良辰自发行为,跟他郑山傲没关系?
你连你干儿子都管不住,谁信?
再说了,为了八号码头的事情,郑山傲没少付出代价,你为了你干儿子都这么付出了,你现在告诉我们说你干儿子不听你的?骗鬼呢?
承认这些馆长们的指控,耿良辰踢馆确实是自己策划的?
那更不可能,不能承认,一认,他这名声就真彻底毁了。
不能承认,又否认不了,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凉拌炒鸡蛋。
郑山傲有气无力地哼哼两声,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道:“按规矩来。”
“你们不用给我郑山傲任何面子,该怎样,就怎样。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这事儿啊,我不掺和,我避嫌。”
“耿良辰胜了,是你们自己没用,怪不得我;耿良辰败了,我谢谢你们!”
“家里保姆还炖着汤,各位老哥们儿,我就不奉陪了,你们慢慢商量,打今儿起,什么事情都不要通知我,我闭关了。”
说罢,郑山傲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把手一背,摇摇晃晃就往出走去,
直到郑山傲快走出门去,才有人反应过来,急忙叫他。
但郑山傲恍若未闻,优哉游哉出去了。
“这怎么话说的?就这么走了?”
“对呀,一问他他干脆什么也不管了,这不耍无赖吗?”
“那咱们怎么办?还能真不给他面子?那可是他干儿子!”
“又不是亲的!”
“谁知道?”
众人十分激动,激烈讨论起来。
邹榕若有所思盯着郑山傲离去的方向,琢磨着这个男人的用意。
良久,馆主们纷纷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看向邹榕。
“邹馆长,平常有什么事儿,咱们都听您使唤,这回郑会长不管,您得拿个主意。赞接下来怎么办?”
“对呀邹馆长,这耿良辰,咱们怎么应对?郑大哥的面子,到底给不给?怎么给?”
“小小津门十九家武馆,已经够多啦……”
邹容笑呵呵等他们都安静下来,这才道:“武行,是大家的武行,武行的规矩,也是大家所有人的规矩。郑大哥已经避嫌了,他高风亮节,是为了不要让大家因为他而觉得难做。这个情,咱们得领。”
“但这耿良辰毕竟是郑大哥的干儿子啊……”有人迟疑道。
“亲生的还出逆子呢,干的?”邹榕笑呵呵道,“干的儿子,还是儿子吗?”
众馆长恍然,领会了邹榕的意图。
邹榕的目光巡视,最后落到了英华武馆馆长的脸上,道:“田师傅,就从您这儿开始吧,让他见识见识燕青门的刀法。”
英华武馆馆长面色严肃点头:“好。”
邹榕想了想,道:“让真传上场吧,别留手,别藏拙。这个耿良辰我打听过,是在三百人里杀进杀出的人物,要是小瞧了他,就是自取其辱。”
她又环顾一周,对所有人道:“明天早上九点,要是没事儿,大家都到场吧,看看这孩子的武功。”
众人纷纷点头。
邹榕笑了笑,道:“那就散了吧。”
与此同时,久大码头。
刘海清有些疑惑地问苏乙:“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
他有些不明白苏乙的用意,脚行开得好好的,干嘛跑去武行踢馆?
还把挑战书在报纸上登整版昭告全津门,生怕别人不知道。
“扬名。”苏乙道,“脚行只能得势,只有武行才能扬名。”
“要势要名……小耿,我不觉得你是为名利,所以你到底要干什么?”刘海清追问道,“方便的话,你就告诉我。”
“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苏乙笑了笑,“我的确不是为了名利,只是想以武人的身份,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但这年头,无名无势,寸步难行。”
“如果想要报效国家,为什么不参军?不来做官?”刘海清道,“只要你想,我可以给你安排。”
“那不是我的路。”苏乙道,“这世上不需要一个做官的耿良辰,但也许会需要一个习武的耿师傅。”
刘海清忍不住笑了:“有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苏乙摇头:“你刚上任,肯定一脑门官司,你还是忙你的事吧。”
顿了顿,苏乙又问道:“腾杰是不是快走了?”
刘海清点头:“后天和李顿一起回金陵。”
苏乙道:“如果有可能,尽快从力行社里调出来吧,如果实在出不来,也不要和腾杰走得太近了。”
刘海清一怔,有些惊疑不定:“为什么?”
苏乙笑了笑:“力行社是个什么组织?”
刘海清正色道:“以后会是党国的核心,是领袖手中最有战斗力的一把尖刀!”
“这么重要的一个组织,却是腾杰一手创立起来的。”苏乙轻描淡写道,“腾杰才是力行社之父。”
刘海清一怔,顿时悚然动容。
“更别提,他居然还想把戴春风踢出去。”苏乙又补了一句。
“我懂了,领袖不会让任何人掌控力行社的。”刘海清叹了口气,脸色复杂看着苏乙,“小耿,其实你比我更适合来官场,你的心智太厉害了,我没有见过比你更有格局的人。”
“这说明你的眼光是正常的。”苏乙开了句玩笑。
刘海清忍不住笑了。
“明天你踢馆,我会到场观礼。”刘海清道。
“没必要,”苏乙道,“他们不敢玩阴的。”
“不是去为你撑场子。”刘海清道,“你放弃官场也要成为一个武人,我就是想看看,你做武人的时候和你运筹帷幄的时候,到底哪个更适合你。”
“那你有眼福了。”苏乙道。
有眼福的不光是刘海清和津门除了郑山傲以外十八个武馆的馆主,还有津门文化体育协会的会长,各大报社的记者,以及一些慕名而来,有身份有地位、武行不敢撵走的人。
英华武馆的演武场聚集了数百人,密密麻麻,挤满了四周,只留出中间空着的场地。
这还是苏乙没让脚行的兄弟进来,否则这么大场地,还真有点招呼不开。
人多就容易乱,兼之来了好多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到了后免不了互相寒暄,更有甚者当场接受起了记者的采访。
这一来二去,原本约定好要九点开场的比武,拖到了快十点还没开始。
有个主管体育的官员甚至来了兴致,打算在这场比武前发表一番即兴讲话。
眼看着原本的比武台被临时摆上了讲台,一个肥头大耳的官员走上台去向下面挥手,掌声雷动,苏乙突然感觉这一幕无比地荒谬和可笑。
他来这儿到底是来比武的,还是来作秀的?
这些人到底在凑什么热闹?有他们什么事儿?
“是不是心里很不爽快?”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苏乙回头,就见一个身穿一身西方现代骑士服的短发女人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只看一眼,苏乙就猜到这女人是谁了。
除了邹榕,津门哪个女人还会有如此气势?
邹榕笑呵呵往前几步,和苏乙并排而站,看着台上已经开始讲话的官员,笑道:“今天的主角明明是你,但却被这些你根本不认识的,无关紧要的,莫名其妙的人抢了你的风头,心里是不是挺不是滋味的?”
“的确不是滋味。”苏乙点头承认,“但我也只能忍着。”
邹榕诧异看了他一眼,笑道:“年轻人都气盛,最看重风头和面子,如果被人抢了风头,抹了面子,要么死不承认,要么不顾一切也要拼命。你好像不是这样?”
“我不是。”苏乙笑着看向他,“我这人惜命,知道面子意气都是害人的根,能不要就不要。”
“那你踢馆是为了什么?”邹榕笑道,“你四家脚行一个月赚的钱,比开武馆一年赚的都要多。”
“广大门派,扬名天下。”苏乙道。
“门派广大了又怎样?扬了名又怎样?”邹榕眼中闪过讥讽,“发展到极致,你也不过是个武人而已,有什么用?”
“武人没用?”苏乙玩味一笑。
“没用。”邹榕道,“最早武人都是给人看家护院的,也就是给人当奴仆和下人的,属于下九流。武馆是近几十年才兴起的新事物。老一辈的武人,绝想不到我们这一代武人会这么富裕。”
“但也只是富裕而已。武功再高,一颗子弹也报销,武功再好,在街面儿上人堆人地一压,什么功夫也使不出来了。武功这东西,其实就只在武馆里有用,就是关上门来哄自己高兴的玩意儿。”
邹榕笑呵呵看着苏乙的眼睛,接着道:“我们对这些政客、商人和军人来说,不过就是客厅里的瓷器,一碰就碎,不能实用,就是主人家地位的象征而已。你把门派发扬光大了,你最多就是个精美的瓷器。”
见苏乙皱眉,邹榕眼中笑意更浓:“觉得我这话不好听?你看看今天来的这些人,除了武行的人把你踢馆当成个正事,剩下的谁不把你当成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