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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2章 感悟
八月,丰收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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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勋终于从西苑挪窝了,来到了洛阳城西的千金龙骧府。
此府之名来源于洛阳附近最重要的水利工程千金堰一一计其水利,日益千金,故得名也。
自汉以来,只要定都洛阳,必然会修治千金堰。
同样的,王朝末年战乱时,千金堰也会遭到破坏。但屡坏屡治,盖因其太重要了。
洛阳盆地本身就不大,千金堰离洛阳城还不远,故受其灌溉的农田价值高到难以想象,再加上亩收比一般的田地高,普遍在五六斛的样子,高的甚至能达到七八斛,不知道被多少人眼红垂涎的。
但邵勋一口气分出去二千三百余顷给府兵,等于是把洛阳最高产的田地给了武人。
如果考虑到洛阳以东尸乡龙骤府的那片田地也不错,有完善的水利灌溉设施,亩收较高,洛阳、河南二县最精华的田地确实在府兵手里了。
也不知道他们能把这些宝贝传多久,将来会不会被权贵巧取豪夺,一点点收走。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就目前而言,千金龙骤府的将士们喜气洋洋,看着满仓满囤的粮豆,高兴地合不拢嘴。
邵勋在帮着某位丁口较少的农家完成收割后,兴之所至,又驱赶着骤子拉磨,磨起了面。
村头的晒场上,府兵大爷们见天子都动手了,在忙完自家那片地后,也开始帮着自家部曲捆扎、扬晒、入仓。
一边忙农活,一边扯着闲篇。
「咱们军府被抽调了多少人?」有人问道。
另外一人手里端着簸箕,面朝南风,眯着眼晴,快速抖落着新收的麦粒,口中说道:「不超过三百人。」
「那就是一防兵,可知哪一防?」
「兴许是各防都有,这里抽一队五十人,那边抽两队百人,如此而已。」
「那岂不是不太熟悉?」
「会在一起练上几个月的,兴许是大半年。」
麦粒洋洋洒洒,落在麻布上面,麦芒、草茎和秕谷都随风飞舞,飘向后方。
弄完之后,他呸怀两声,自嘲道:「两年没干农活了,手有点生。」
旁人哈哈大笑。
其实不是每个人都这样的。一般而言,农忙的时候他们还是会下地的,真一点不干的是少数。
更有些人早就形成习惯了,杀人,种田两不误,无人可杀的时候,不干点农活反倒觉得不自在,总有种罪恶感。
「陈缺你也别急,快四十的人了,还抢什么出征的机会?」有人说道:「让后生郎们出去发财又怎么了?收手吧,别抢了,知道你技艺好,但这次真别抢了。」
陈缺气笑了,道:「难不成我还能主动应募?军府抽调哪一队,那就是哪一队,我说话顶个屁用。」
「哎,你们说,西域那些小国有钱吗?」有人冷不丁问了一句。
这可把大伙问住了。
良久之后,有人说道:「应是有钱的。高句丽那么穷,丸都就有累世珍宝,动作快点,抢在将军们发觉前味下一点,不碍事的。」
「怎么味?」有那十五六岁的府兵小声问道。
陈缺笑呵呵地看了他一眼,道:「水生啊,看在当年我和你父的交情上,就要提点你一下了。
晚上来我家,丽娘也在。」
水生一听,连连摇头。
其他人轰然大笑。
到了最后,有人拍着水生的肩膀,道:「厮杀时不要怕,越怕死得越快。而且还死得窝囊,除了抚恤之外,根本没法给家里挣下什么。冲得快、厮杀猛,立下战功,什么都有了,比私藏财货强多了,别听他们胡说。」
水生懵懂地点了点头。
那人看了他一眼,又道:「再者,财货也不是一般人能私藏的。定然是那些冲得最快,又活下来的人,才有机会获取,晚来的人就没多少油水可捞了。你自己掂量着办。」
说完,叹了口气。属于他们的时代慢慢过去了,他今年也四十一岁了,虽然杀人的技艺愈发多样、丰富,但体力渐衰,再拼两三年差不多该退下了。
好在补位上来的多为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晚辈,知根知底,技艺都是不差的。接下来几年内,
可以将他拼杀半生得来的经验、心得慢慢传授出去,加快晚辈的成长一一有时候传授下去的一个杀人小妙招,都可能在战场上救命,他以前就遇到过一个硬实力其实比他还强的敌人,但通过猝不及防的阴招让对手饮恨当场。
千金龙骤府大多数都是积年袍泽,沾亲带故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这个团体要有序传承下去。
八月十五,邵勋离开千金龙骤府时,右骁骑卫录事蔡涯亦抵达军城,确定了该府出征的部伍:
总计两队百骑。
******
整个八月,河南府、襄城郡秋收的同时,军事调动也在悄无声息间定下了。
至九月初,第一批军土已经准备出征了。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路上的吃食。
是的,到长安谈不上远,但也近不到哪去,有些准备还是需要提前做好的。
一张张饼被烙了出来,一条条干酪、一块块肉脯被塞进包袱。
马儿经历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一个月,煮熟的豆子随便吃,一个个养得肥体壮,看起来油光水滑、威武不凡。
弓被仔细调校好了。
即便是刚刚名列军籍的府兵,也从小就接触这些事情,操作起来熟练非常。
刀被磨得文快文光。
除了制式的环首刀外,他们往往还带着把备用短兵,大部分是按照自己习惯和喜好特意找人打制的,以便战场上环首刀卷刃或损坏时可以替换。
马塑重新刷了一遍漆。
长枪那种廉价玩意没人看得上,轻飘飘的,一点不符合府兵大爷们的身份嘛。又粗又长的马類才更对他们的胃口,不易折断,本身还带有自重,冲起来不知道多威猛。
各自的部曲家里丁口也不少了,在得到主家送过来的钱帛、粮肉之后,某个或满脸沧桑、或一脸稚气的人便穿上不知道用了多久的皮甲,带上刀枪,扛上盾牌,去主家圈里牵一匹驮马,跟着上路。
宜阳的洛水河谷之中,这样结伴上路的府兵多不胜数,队伍一直延伸到远方。
邵勋怀抱着嫡长孙钧衡,站在云中坞的高处,静静看着西行的征人。
也不知道是谁眼尖,还是看到坞堡内外的阵仗,山呼万岁者此起彼伏。
钧衡瞪着乌溜溜的眼睛,连手指都不咬了,目不转睛地看着。
「乖孙喜欢这个场面么?」邵勋轻声问道。
「喜欢。」
「若想得到将士们真心爱戴,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邵勋大笑道。
钧衡茫然地看向祖父,然后又转过头,小手一指,道:「马!好多马!」
「你想骑马么?」邵勋问道。
钧衡眼睛一亮,立刻说道:「想。」
「那就多来找阿翁。」邵勋笑道:「将来有你骑不完的马。」
钧衡点了点头。
邵勋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喜欢在宫里玩,还是到外面玩?」
「外面。」小孩正是好奇心爆发的时候,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
邵勋高兴地点了点头,道:「祖父也希望你不要长于深宫妇人之手,多出来走走、看看。阳刚一点、质朴一点,别像个弱不禁风的士人。」
对于这句话,小孩哥就听不懂了,不过无所谓,比起祖父的话,他还是对那马更感兴趣。
另外,那些走路的人身上叮当作响,挂了不少东西,也让他很好奇。
桓温在不远处静静看着祖孙二人。
鲁哀公曾对孔子说:「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也,未尝知忧也,未尝知劳也,未尝知惧也,未尝知危也。」
今上也说过这话,并在后面加了一句「暗于经国之务」,其实是一回意思。
做大臣的,又有几个不希望君主长于深宫妇人之手呢?
天子这种人才难对付,谁没被他问得汗流决背过?
太子又被他打发到各处,察访民情,将来也不会太好糊弄。
轮到嫡长孙时,他又在循循善诱,或许不期望这个孙子能有多精明,但肯定不希望他什么都不懂,轻易就被人糊弄了。毕竟何不食肉糜之事,才过去没多久呢,就是不知道天子有没有这个时间来培养了。
九月初十,邵勋回到了洛阳,于西苑召见太子。
「先别急着长篇大论。」邵勋打量了下太子的脸色、姿态,道:「先告诉为父,北巡数月,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因地制宜。」邵瑾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吐出了这四个字。
「详细说说。」
「各地民情、地理、贫富、风气、习俗大不一样,治政、用兵切忌偷懒,须得对症下药,否则恐有祸患。」
「比如呢?」
「臂如赋税,有地方绢帛多、粮食少,百姓恨不得全用绢帛冲抵赋税。有地方不产绢帛,百姓若要补上户调的那几匹绢,往往要卖粮、卖牲畜,遭人盘剥。故随土所出为宜。」
邵勋唔了一声,又问道:「还有什么感悟?」
「过犹不及。」邵瑾又道。
邵勋笑了笑,道:「何为‘过犹不及’?」
「譬如选官,若皆为察举制,则不妥。若皆为试经制,亦不妥。若皆为武人占官或门荫入仕,
还是不妥。」邵瑾说道:「再譬如边事,若一味使用镇兵、胡兵,不但令边塞胡汉百姓困苦,还易令禁军堕落不堪战。若一味用府兵,则易令其花费过大,乃至举债出征,此涸泽而渔也。故镇兵、
胡兵、府兵、禁兵得掺杂着来。」
邵勋听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写一份心得上来交给我。唔,此事不急,先回去看看你母亲,再陪下妻儿。旬日内交给我就行。」
「是。」邵瑾应道。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邵勋淡淡一笑:「天下事,贵乎中庸。照此行事,虽未必能有多么惊世骇俗的壮举,却也不会有太大的纰漏。守成却是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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