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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百六十一章 接八方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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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潼关,中军营帐内布置着一个占了营帐大半空间的沙盘,沙盘之中的潼关木模已经被摩挲得包浆发亮。www.biquge700.com

    一侧的案几上摆着几碗黍米羹已经凝冻,数张摊开的地图被烛泪黏牢在桌面上。

    凝立在沙盘前,身穿暗红色皮铠的将领乃是潼关防御使杜灵宝。

    他手中捏着两面小旗,看着眼前的沙盘,正在沉思将之放在何处,就在此时,营帐外寒气骤然涌入,烛火摇曳,他转身一看,只见两名身姿挺拔的将领走了进来。

    “高将军!王贤弟!”杜灵宝顿时大喜。

    这两人他太熟悉了,一个叫做高良丘,一个叫做王思礼,这两人其中高良丘本身就是在潼关镇守多年的守将,后来被调去西北边军,而王思礼则是边军之中赫赫有名的捉生将,他和他手底下的一群人,都是专门暗中捕猎敌军的修行者和斥候的。

    最为关键的是,当年和吐蕃作战时,这两个人都和他合作过,都是过了命的交情。

    但和他一见两人的喜气不同,高良丘和王思礼虽然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举止透着亲密,但脸上却是一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的神色。

    尤其是一眼看见还没喝的黍米羹,看着杜灵宝手里捏着的小旗,高良丘就皱了皱眉头,说道,“杜兄,别这么费心费力了。与其这时候还在思虑在哪弄两支伏兵,还不如多弄点人先修补修补城墙。”

    杜灵宝一愣,他下意识的从被风吹动的帐门帘子的缝隙之中看向潼关的城墙。

    潼关的城墙在朔风之中泛着斑驳锈色,这座依秦岭、傍黄河的天下雄关,此刻像一柄生锈的巨锁横亘在崤函古道上。夯土筑就的十二丈城垣本应巍峨如神人执戟,如今却爬满皲裂的纹路。

    前些年的地动带来的痕迹,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足够的军费去修整,或者说那些军费,都被守将用在了更合适的地方。

    谁会想到,如此盛唐,会有大军逼近到潼关城下?

    “天冷,背阴处已经开始结冰了。”

    高良丘的声音里也透着一丝寒冷,“幽州这些将领,这些年一直和山贼作战,他们打得最多的就是攻城战,任何能够想到的办法,他们在作战的时候都用过,城墙的这种裂缝,他们只要用水龙炮一喷,等到一结冰,裂缝撑得更大,城墙就没那么结实了。”

    “是我疏忽了。”杜灵宝额头上顿时见汗。

    “他其实真正的意思不是这个意思。”王思礼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他也看向潼关城墙,此时潼关的城墙上正在临时搭建不少木质高台,许多高台上都已经吊上去了床子弩,即便是在黑夜之中,都可以看到那些弩机齿轮间凝结着暗红色的血垢。

    “其实良丘的意思是,咱们做得再多,能否守得住潼关的决定权也不会握在我们手里。”他转头看着一脸惶恐和羞愧的杜灵宝,慢慢的说道,“想想常秀的下场,就明白了。”

    杜灵宝苦笑了一下,神色渐肃。

    “此事固然令人心寒,但我等将领…尽心尽力便是。身前身后事,将来自有史书评说。”

    王思礼点了点头。

    他一时没有说什么。

    此时账外却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喘声。

    潼关内的军士,最近有过风邪外感,而且军马牲畜在关城之中密度极高,很多水源之中都有了粪水味道,很多军士也已经出现了秋痢拉肚子的症状。

    关城内存粮尚够,但药物是不够的。

    而且按照他的所知,之前这里的武库诸多军械被洛阳调用,之前虎牢关、洛阳守军的箭矢多得仿佛不要钱一样,但潼关守军的每名弓手现在最多只有两壶箭可分。

    “哪来的烟气?”

    这时候杜灵宝突然一个箭步掠到营帐门口,一把掀开门帘。

    潼关城中此时明显有一股烟气在飘向天空。

    “刺史府的方位,那应该是城里的官员在焚烧一些公文。”王思礼看了一眼那股烟气,又轻声的说道,“我已接到消息,明日安知鹿就将在洛阳称王,自封大燕圣武皇帝。”

    “什么?”杜灵宝面色顿时铁青,“此獠怎么敢的!”

    “明日洛阳的告天下书中会宣称,安知鹿在平定营州叛乱时,获太上老君赐《混元真符》,符中有真言‘燕代唐兴’,且说太上老君告知他,长安有祸国殃民之人蛊惑圣人,阻塞言路,窃弄国柄二十余年,放逐太子,大行巫蛊之道。”

    杜灵宝气得直骂,“简直是满口胡言。”

    王思礼转身走回营帐,等到杜灵宝走回沙盘前,他才面无表情的接着说道,“为了收买民心,他会宣称赋税三年不征,且会还地于胡,让那些羁縻州的粟特、契丹、奚族、同罗等等胡人,建共治之国。他还会利用修行者造势,明日洛阳会有霜冻,但他会令洛阳城中白霜尽泛红光,作‘红光满城’之吉兆。还会令一些人在黄河之中捞出带尖利牙齿的鲤鱼,说是应了太上老君混元真符之中所述妖邪异相。”

    杜灵宝连连冷笑,“不错,这种手段,当年的夏王最为擅长,那妖女窦临真,现在不就是和他混在一块么?”

    王思礼深吸了一口气,他压低了声音,“杜兄,你还是没有听明白我们的意思,安知鹿此獠明日才称王,但他明日称王的一些细节,我却已经知道了,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我是太原王氏第七房次子。”

    杜灵宝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王思礼,寒声道,“王兄,恕我直言,我还是听不明白你到底什么意思。”

    “身为太原王氏的嫡系,我已经拥有大唐绝大多数人根本无法企及的权势和行事便利,但即便是我,也根本进不去我王氏的琅嬛阁,我也根本不知道王氏的大房二房和三房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此次这潼关,何止是我王氏,李氏、韦氏、卢氏……大唐所有的势力会在此厮杀,我们得自救。否则我们无论如何卖力,都会和常秀一样成为牺牲品,史书评说?杜兄,你觉得史书会如何评价常秀?”

    ……

    刺史府后院的古槐下,三个小吏正在焚烧公文。

    王香印所在的角楼可以清晰的看到刺史府内的一切,他淡淡的笑了笑,对着一名静立在他下首的侍者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潼关这两任刺史分别为韩秋石,徐霁?”

    静静站立的侍者微躬身,道,“您说的对,上一任是韩秋石,脾气臭硬得很,被人称为韩臭石,后来被调到北方边军去了。这一任是徐霁,估计圣上不想让他死在这,已经被调走做了江州司马。”

    “韩秋石在北方边军担任什么职位?”

    “军械使。”

    “皇帝的确很懂得用人啊。”王香印叹了口气,他的目光落在角落墙壁上,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行用刀刻下的小字,“旌旗委地泥犹热,鼓角无声日又昏”。

    “潼关的这些角楼都是韩秋石在位的时候建的。这人脾气虽然臭硬,但脑子不至于不好用。任何军士在这些角楼上站着放哨的时候,都可以清晰的看到刺史府里的景象,这就是说明他不怕看,随便看,意思是自己在潼关,在大唐,所做的事情都光明磊落,都堂堂正正。”

    “韩秋石如此,徐霁也是如此,我大唐能有今日,便是有着许多像他们这样一身傲骨,堂堂正正的人物。”

    静立的侍者认真道,“是。”

    这时候有人进了角楼。

    “有什么新鲜事?”王香印看了一眼来人,问道。

    来人也是也侍者一样的服饰,甚至连神态的偶相差无几,他行了一礼,道,“圣上距离潼关一百二十里,御驾停在月台驿,只带了五百禁军。”

    王香印淡然一笑,“那他这便是故意给人一点机会,有些人这个时候估计就要忍不住了。”

    来人不做评断,只是接着道,“顾道首方面,似乎依旧没有任何举动。”

    “他也是个真正厉害的人物,后生可畏啊。”王香印叹了口气,“他越是不动,所有人便越是猜不准他和皇帝到底怎么回事。再加上他一贯的做派,那些老家伙们,一个都不会想主动找他麻烦。那他这样办事起来,反而轻松。”

    来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就是有个特别的地方,城里几个脚行的脚夫都被调走了。”

    王香印愣了愣。

    “原来在这时候派用场呢?”

    “他之前弄这些商行的时候,我们想着左右不过是长安的市井生意,犯不着因为抢这点生意而和他结仇,结果他早早的弄这些,还有这么长远的后手埋着?”

    王香印又像是说给这两个侍者听,又像是自言自语,说着说着他突然有种被气笑了的表情,“长安所有搬运东西的脚夫都被调走了,不管被调走去干什么了,那现在长安都变成只进不出了吧?那些想要往外运东西的商行,都没人帮他们干活了。”

    “是。”那名侍者应声道,“现在往外送货几乎都停摆了,不过他抽调那些脚夫去做什么事情,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查出来,这事情他们花了很大力气,一两天的时间就做完了,几乎毫无征兆。”

    “这些脚夫是专门扛东西,专门挑担、装车、推车和驾车的。”王香印想了想,道,“皮鹤拓那边应该不缺人手,但回鹘那边的骑军过来,总得有人帮他们弄粮草,弄军械。说不定他们又去摆弄私仓去了。”

    那名侍者认真问道,“需要全力追查此事么?”

    王香印沉吟道,“需要。”

    然后他接着道,“吐蕃那边也多加留意。”

    等到这名侍者领命离开之后,王香印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皇帝出行,只是五百禁军护送,而且在这种节骨眼上,哪怕是私密出行,也的确不合常理。

    离开长安,只带这些人…皇帝就是告诉所有人,我现在摆明了就是一块诱饵,你们看着办吧。

    大唐不可能铁板一块,而他们这些庞大的氏族,内部也不可能铁板一块。

    王香印这个时候突然觉得有些人下了一步臭棋。

    皇帝这些年看似只是个和事佬,只是个公正的裁决者,但谁知道他默默的收集了各家多少黑料,对于各家各房之间的内斗,也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隐情,这些人可以离间他和顾十五、裴氏之间的关系,他难道不能离间各氏族、各房之间的关系?

    “顾十五这个年轻人,是真的可怕啊。”

    他默默的想了片刻,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名静立着的侍者,“这人是真的耐得住性子,越是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没表现出来和任何一方势力勾连的态势,而且对着皇帝也是不管不顾的态度…他越是这么做,很多人就越是忍不住想要试试能不能杀死皇帝,他们估计越是想看到,若是没了皇帝之后,这顾十五到底想做什么。”

    那名侍者静默片刻,道,“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此举就是为了配合皇帝?”

    王香印缓缓点了点头,“那皇帝也的确太骄傲了些。”

    ……

    月台驿踞于潼关西向官道要冲,依山形呈「品」字布局,前驿是三进青砖院落,中台是八角观星楼,后阁是便是此时皇帝居所。

    在王香印说皇帝也的确太骄傲了些的时候,月台驿的驿丞李去咎正给皇帝端来一壶蜜浆。

    李去咎估计是大唐这些驿站之中最老的驿丞之一,他在外面端着这一壶蜜浆行走时,都显得有些颤颤巍巍的,到了皇帝跟前,他一张嘴,牙齿都没剩几颗了,说话都漏风,“圣上,这是这边山里的野蜂蜜做的,先帝上次住这里的时候,对这赞不绝口。”

    他也没刻意行礼,没有驿丞该有的样子,但皇帝这时候也没有皇帝的架子,微微一笑,接了过去,自己倒了一杯,还没喝的时候,就道,“抱歉,让你等得太久了。”

    李去咎笑了笑,道,“你也忍得太辛苦了,你的剑终于也等到了出鞘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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