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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86章 中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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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86章 中书令

    隆化二年的腊月有些特别,因为许多出镇外州的大官回来了,走亲访友,宴饮不断,好不热闹。m.biquge85.com

    腊月十五,都督秦、河二州诸军事温峤低调回京,并未走访任何一人。

    但有心人依然紧紧盯着他,大背景是平章政事氾袆年迈,升任太保,卸去了政事堂的职务。

    刘闰中升任司徒,同样卸去了平章政事之职。

    一下子空出了两个宰相,实在让人遐想非非。

    温峤的妻子出身琅琊王氏,还是当年王衍在世时给他说的。长相中上,但持家有方,从小接受严格训练的她随时注意丈夫情绪,同时也会分析朝堂局势,自行判断,能够和丈夫一起参预大事。

    见到温峤只在家中看书练字、饮酒作赋,便明白了,只与丈夫谈论儿女之事,或者聊一聊新写的诗赋,又或者家中添置的稀奇物件。

    “西域胡商带来一种酢酒,听闻是葡萄浆酿酒时放久了,变成了苦酒(含葡萄醋)。大郎买了些回来,结果无人愿饮。”王氏笑道。

    温峤亦笑,道:“河州有葡萄苦酒,对苦哈哈的牧人来说算得上佳品了。数次出征剿灭,亦搜到不少苦酒,得胜后的将士们谈笑风生,一同畅饮,并不觉得苦。”

    “夫君在边塞多年,自是比妾知晓得多。”王氏抿嘴笑道:“妾只能养育好孩儿们,打理家业,每日倚门西望。”

    温峤搁下笔,笑道:“若无夫人,我怕是无法久镇河陇。”

    温峤这一生,大部分时间是在河陇打拼。

    秦州、凉州、沙州、河州走了个遍,一度因为牙疼干不下去,现在牙不疼了,人也变得更加朴实、厚重了。

    要不说环境改变人呢。温峤曾经想过,他若在河南甚至江南任官,大概仍是风流倜傥的君子模样。呃,也不那么君子,有时候会赌钱,但大体就是如此。

    可去了河陇,交际方式不一样了。

    博戏男人都爱,这个还会继续,但骑射、打猎乃至大口饮酒、大块吃肉、大声谈笑、有仇不隔夜之类的才是主流,久而久之,人被环境深深地塑造了。

    他现在看到河南士人的部分做派完全不适应,这也是他回来后不交际的原因之一。

    当然,这算不得主因。

    氾袆退了,刘闰中退了,现在政事堂就梁芬和王雀儿两人。

    梁芬理论上是首相了,不过他这个年纪了,为人谦冲退让,与王雀儿并无交恶之事。所以说,现在政事堂说话声音最响亮的便是王雀儿了。对这种情况,天子肯定不满意,很快就会增补人选,改变当前的格局。

    他温泰真不是平白回京的,入政事堂成为宰相机会很大——其实很多人都看出来了,若非这几天闭门谢客,门槛都会被人踏破。

    既如此,将来以怎样一种姿态入政事堂,便成了亟待考虑的事情。

    他是太原人,夫人出身琅琊王氏,而他又与庾亮交好,同时在河陇坐镇多年,真论起来无论代表哪一方都有说道。

    就当前来看,刘闰中退下后空缺的职位很可能由鸿胪卿王丰接替。没别的原因,就是从渔阳到河西,乌桓人茫茫多,而且拓跋鲜卑的很多部落贵人也与王丰来往密切,他们需要一个能够在上层为他们发声的人,王丰简直是躺着被送进了政事堂。

    天子说这是“统战”,温峤不解其意,但知道国家若想稳定,若还想保有阴山防线,就必须这么做,直到王家在当地的影响力消退——不是被别的什么家族顶替了,而是经过一代代人的努力,朝廷能够深入控制这些郡县、部落了。

    如此看来,温峤竞争的其实就是氾袆留下的职位。

    简单来说,他要代表陇山以西的秦州、河州、凉州、沙州甚至是西域军镇说话,为他们发声,为他们争取利益,不至于离心离德。

    说白了,天子提出的“相忍为国”到现在还不过时,或许永远都不会过时。

    一个家族内部还有矛盾呢,还有不均呢,何况这么大一个国家。

    想明白这点,温峤便知道该怎么做了,天子将来召他问对,也不至于说错话——一旦说错,即便天子再看好你,出于种种原因,他也会忍痛割爱。

    这就是政治,最顶层的政治,需要你对这个国家的格局有深刻的认识。

    另外,所谓大道至简、重剑无锋,最顶层的政治其实又如此简单:利益分配。

    温峤已经参透了这一点,所以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

    在京中闲居数日后,覆田劝农使幕府的人踩着过年的节点,返回了洛阳,其中就包括太子和庾亮。

    很多人都在议论太子明年还会不会继续度田,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从成果来看,连续两年度田,豫、兖、徐、青、冀五州被翻了个底朝天,司州也有一半进入了清查阶段,诸郡户口大增,大量农田流入普通百姓手中。

    世世代代当庄客,很多人到了今年终于有了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家产,家中也少有地出现了余粮,个个喜极而泣,对太子十分感激。

    毫无疑问,这是天子让太子去收买民心。不管愿不愿意,他都被迫着走出了这一步。而这一步一旦跨出,可就回不了头了。

    士人连泰始年得到的土地都保不住,被迫交出家产,前往南方占田,其中多少怨气乃至怨恨,太子应该非常了解——大叛乱没有,小叛乱可不少,再加上各种伏击、下毒、暗杀等下三滥手段,太子的这两年度田生涯应当十分“精彩”。

    温峤远在河陇,甚至听闻太子一度让左卫率垣喜披甲执刃,守御下榻的馆驿、庄园。

    当有人鼓动天师道徒作乱的时候,左飞龙卫府兵策马疾驰,平息叛乱,而很多大族却作壁上观。经此数事,温峤很好奇现在太子心中是怎么想的。

    他大胆判断,度田还要继续,司州还剩一半,并州、雍州以及扬州、荆州、幽州、秦州的部分郡县甚至尚未开始。

    太子停不下来,至少还有一年要忙。

    当然,在此过程中,天子兴许还会给他加一些任务,比如让朝廷选送一部分奏疏至馆驿,让太子真正参与朝政治理,而不只是“听政”。

    温峤从本心出发,觉得天子可能也有让太子更深刻理解君权与相权的意思。

    今上在,君权压过相权,无论是丞相府时代(独相)的王衍还是政事堂时代(群相)的梁芬、王雀儿,都只是天子的应声虫,毫无反抗之力——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天子和宰相们之间的关系十分融洽,正所谓“君臣相得”是也。

    今上不在,君权和相权之间的关系就很微妙了。谁占上风不好说,要看时势、风气以及各自的手腕。

    当宰相把太子之命顶回去的时候,可别发脾气,这大概是天子想让太子感受的东西。

    腊月二十,就在庾亮准备上门叙旧的时候,温峤先一步入宫,觐见天子。

    邵勋坐在九龙殿前,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说道:“泰真,比之河陇,此雪如何?”

    “陛下,河陇之雪,凛冽如刀,覆野千里。此雪磨臣筋骨,使知民生疾苦。”温峤答道:“而洛阳之雪,则祥瑞轻盈,润物无声。此雪沐臣身心,令悟庙堂清明。”

    邵勋看了他一眼,有些无语。

    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有意义的闲话,仿佛在说“今天你吃了吗”这种,结果你给我整出这么多大道理,你阅读理解满分吗?

    不过温峤这话暗含深意,直接表明了他的态度。

    事已至此,邵勋便不再兜圈子,顺着温峤的话,说道:“昔者河陇雪压弓刀,卿化寒锋为长城。今者紫宸雪落玉阶,朕欲融清泠作甘霖。刚柔皆在卿怀,天下正待此雪。”

    温峤听了,心神一阵摇曳,不过很快稳住了,尽量用中正平和的声音回道:“臣愿效此雪,无论边关苦寒,还是洛汴祥瑞,皆随圣意,尽瘁而安。”

    邵勋高兴地笑了起来。

    谁说士人都是傲骨的,都喜欢装模作样的?温泰真、庾元规就被调教得很好嘛。

    他拉着温峤的手,指着廊外的漫天大雪,笑道:“自今日始,政事堂当添一席。卿效边雪之骨以正朝纲,怀京雪之温以抚黎庶。朕与卿共立风雪中,看此雪沃中原!”

    “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温峤拜道。

    邵勋将他拉了起来,责备道:“泰真说得甚话!方今天下太平,正是共享富贵之时,何言死耶?中书令一职,非卿莫属。”

    说完,邵勋倒背着手,看着殿前飞雪,道:“朕只愿风雪来得越早越好,下过了,也就没了。但世事岂能件件如愿,卿掌中书之后,首务便是料理交广,此为明岁最重要之事。”

    “臣遵命。”温峤应道。

    邵勋向前走了两步,伸出一只手,接住了几片飞雪,端详一番后,又道:“大事小事可与太子多多商议。他——也该接触一下这些事情了。”

    “是。”温峤低下头,沉声应道。

    权力是一步步下放的,太子熬了这么多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直没让天子挑出什么大毛病,终于到了拨云见日的这一天。

    这个时候,温峤猛然醒悟,他能入政事堂,或许也和自己相对复杂的背景有相当的关系。

    天子需要他这么一个人物来调和各方,共安天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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